【磊枫】朋友,forever
*电影《宠爱》同人
*第一人称
*主角:江楠 陈乐云
*1.1w字—发完
01竖横的直角
“求a到b点的直线距离......”数学题永远都做不完,高考完后我死也不要选有数学的专业,怎么样投胎才能有像陈乐云那样的脑子,想知道不为解数学题而烦恼的人生是怎样的人生......
“江楠,乐云什么时候结束比赛啊?”同桌吴琪思躲着数学老师的视线问道。
“今天最后一场,明天陈乐云就会拿着冠军回来了!”对于陈乐云会赢这件事,我是不会怀疑的,天外会有天,人外会有人,但是陈乐云在D市是没有对手,也是真的。
“哦,江楠,问你个问题?”
“说。”
“你跟陈乐云两个人......”
“?”
“你们有没有那个?”
“那个是哪个?”
“有没有那个可能?”
“?”我歪着头,装作完全听不懂。
吴琪思眯起眼睛看我,当数学老师从讲台上下来,她立刻低头看课本上的例题。
我因此松了一口气。
因为心中有鬼,我当然能听懂吴琪思的意思,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,而且任何超过友谊的情感,都不应该被允许,我不想我和陈乐云之间发生任何不好的变化,那维持原样,就是最好的吧?
※
今天是爸爸做晚饭。
“妈呢?”
“呃......”
“爸?”
“哎,你妈让我瞒着你,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,毕竟你跟乐云的关系那么好......”
“怎么回事?怎么跟陈乐云有关?他不是在D市比赛,明天才回来吗?”
“乐云他下午比赛的时候眼睛突然看不见了,送去医院检查了,你妈妈在医院陪着乐云阿姨。”
“啊?怎么会这样?”
“事发突然,现在只有等检查结果出来,才知道是什么回事。”爸爸叹了口气。
“那比赛......?”
“比赛中途取消了。”
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的比赛,因为眼睛突然看不见,而取消了。
“我要去医院看他。”我拿起刚放下的书包。
“你先别急,你妈就是怕你过度担心,才让我先不告诉你,可能没什么问题呢?”
“他们在哪家医院?哪个科室做检查?”我直视爸爸的双眼。
“在第一人民医院,好像是神经科吧?”
“那我现在过去。”我转身出门。
“那你晚自习怎么办?”
“帮我请假!”我重重关上了大门。
※
下出租车后我跑到了神经科室,看见妈妈和乐云阿姨正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,乐云阿姨紧皱着眉头,神色不宁地盯着神经科室的大门。
我放缓脚步走过去,“妈,阿姨。”
“你怎么来了?”妈妈诧异地看着我,乐云阿姨则冲我勉强笑了一下,“江楠。”
我在她们身边坐下,“爸爸跟我说了,我知道后就想来看看乐云。”
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?”我看向乐云阿姨,斟酌着措辞。
“还在里面做检查,如果乐云出了什么事,我该怎么办才好啊......”她的声音异常沙哑。
“你别瞎想,乐云肯定健健康康的。”妈妈安慰着她。
我按动着焦躁的心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“千万不要事,拜托了,佛祖、耶稣,什么都可以。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前面的门打开了。阿姨第一个冲上前,对着刚从里面出来的护士大声问道:“我儿子怎么样了?”
“您是患者的母亲?”
“是!”
“跟我进来。”
乐云阿姨回头看了我们一眼,我和妈妈都冲她点头,“没事的,去吧。”妈妈说。
门再次合上。
“不会有什么事吧......”我不安地说。
“希望吧。”妈妈搂住了我的肩膀。
“啊!!!为什么!!!”一阵嘶吼的声音从科室里面传出来。
我错愕地看着合上的门,仿佛门里面关着一只愤怒的野兽。
※
差不多一个小时后,我们面前的那扇门再次打开。先出来的是护士,接着是乐云阿姨,她应该刚哭过,眼圈都红了,眼角还挂着泪水。还有......陈乐云......
我第一次看到眼神如此空洞的陈乐云,仿佛灵魂早已离他而去,只剩下一副名为陈乐云的躯壳。
他左手攀在阿姨的手臂上,右手悬在空气当中,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。他走路是那么得笨拙,仿佛地上有地雷,一不留神就会踩到。
我从来没有想过,瞎了的人,就会失去行走的能力。更无法想象的是,行走只是失去的能力之一而已。
我和妈妈连忙迎上去,乐云阿姨苦笑地冲我们摇了摇头,我闭上了嘴巴。
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我心里一阵茫然。就这样了吗?命运就是这样的吗?
我想象不出失明后的陈乐云是怎样的。如果陈乐云失明了,他还是陈乐云吗?他还是会嫌弃却不厌其烦地教我数学题吗?他还会在夏天用自行车载我去江边喂鸽子吗?他还能击剑吗?我们还能上同一所大学吗?......
※
“妈,你给乐云阿姨打个电话,问问情况吧?”
“好。”
“那你什么时候打?”
“明天上午吧,现在不好打扰,他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。”
我点了点头,“那我去睡觉了。”
我躺在床上,看着手机上跟陈乐云的聊天记录,停留在中午的那句:“等你明天回来请我吃饭喔~”,陈乐云回了个OK的表情包。那个表情包是我做的,用的他的照片,是他在跟别人合照时不知道如何摆pose,于是严肃地比了个OK的姿势。一开始因为这个表情包,我险遭“暗杀”,但现在,反倒是他自己用了起来。
可能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严重呢,我安慰自己。
※
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饭,我第一时间就是问妈妈打电话了没。
“唉......”妈妈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怎么了?妈,你快说。”
“医生说乐云是遗传性神经失明,叫什么leber。”
“什么意思啊?”我不解。
“说是从乐云妈妈那遗传来的,通常会在20岁左右发病,但是也有一些人会好起来。”
“几率是多少?大概要多久?”
“医生没说,只是让家属做好长期的心理准备,不要抱着太大希望......”
“啊......怎么会?”我一万个想不明白。
“乐云这小孩太不幸了......”妈妈边说边摇头。
“我下午放学后去看他。”我得看看陈乐云什么情况了。
“好,你阿姨说乐云情绪不稳定,你跟他一向关系好,跟他好好聊聊。”
※
一下午我都在想要跟陈乐云说什么。说不要放弃希望,可能有一天会复明的?说这种事没有人能够想到,也无法避免,现在只能接受?说不要害怕,我们都会陪在他身边?
我从没想到过我的语言如此匮乏,还是再多的语言,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,都是无力的?
但我不能比陈乐云还先丧气,无论如何,我都会陪他克服未来的困难,如果可以,我会作为他的眼睛。
我到陈乐云家的时候,阿姨跟我说乐云还在睡觉。前一晚他彻夜未眠,而阿姨也陪了他一夜。
“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?”
“可以,不过屋子比较乱,我还没有来得及收拾。”乐云阿姨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※
房间里的灯是开着的,往常整齐堆在书架、桌面的物品,都散落了一地。整个房间像被台风席卷过,可想而知这里发生过什么。
陈乐云正躺在床上,眉头紧锁,像是在为如何打败击剑对手而烦恼。
我抓着他的一只手,他的手很凉,我用双手捂着。
突然他的手指动了动,我连忙松开。
他的睫毛扇了扇,眼睛慢慢睁开,像是电影的慢动作。
“陈乐云......”
陈乐云转头面向我的位置,“看”着我,“江楠?”
“是我。”
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的声音很是平静,还没等我回答,他又说:“你怎么不开灯?”
“你看,我忘了,是我看不见了。”陈乐云突然激动起来,“你就是因为这个来的?”
“陈乐云......”我打了那么久的腹稿,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出去吧,我想自己呆一会。”他阖上了眼睛,背对着我,卷进了被子里。
02没有尽头的虚线
第二天,乐云阿姨打电话到我家,“江楠,你来一趟吧,乐云他绝食,你来劝劝他,我实在没办法了......”
我连忙放下电话跑去她家。
※
“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了,怎么样也不肯出来。”阿姨红着眼跟我说道。
我用力敲陈乐云的房门,“陈乐云你给我开门!你是瞎了,不是耳朵听不见了!”
我不管什么委婉的鼓励性的话语了,直接来硬的,有什么比吃饱饭还重要吗?
里面的人毫无反应。
“你知道阿姨为你掉了多少眼泪吗?你在这里闹绝食,你想过阿姨怎么办吗?”我打下了亲情牌。
里面的人无动于衷。
“你的理想就这样算了吗?”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。
“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?我连路都不会走了,还怎么拿起来剑?”陈乐云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“乐云,你先出来吃饭,吃饱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,好不好?”阿姨哀求着。
“妈,我晚点再吃,现在我真的不想吃。”
“好、好,那晚点给你做夜宵?”
“嗯。”
阿姨轻声道谢,我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,松了一口气。再大的困难,只要活着就能解决是吗?
※
从那天起,我开始了学校、陈乐云家、我家三点一线的生活。每天下课后我都跑去陈乐云家,给他汇报当天的情况,今天老师上了哪几门课,都讲了什么内容,以及同学的八卦。
陈乐云始终不让我进他房间。一开始为了让我走,也骂过我,但我坚持不走。后来他开始播放重金属摇滚音乐,一副“我就是不听你说话”的姿态。
没多久,我发现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小了。
我敢发誓,他很有可能躲在门背后偷偷听我每天的“汇报”。
某一天,我拆了他的台:“陈乐云,你有种就把音乐的声音关了,让我进去,这样躲在门背后偷听算什么意思!”
他可能恼羞成怒了,音乐的声音停了,同时喊:“你给我滚!”
“那明天见啊陈乐云!”
我转身进厨房跟正在做饭的阿姨说再见。
※
课间操的时候吴琪思观察着我的神色:“江楠,陈乐云他......还好吗?”
“肯定会好起来的!”我坚信。
我不知道陈乐云的眼睛会不会好,但我知道他会好起来的。他可是什么都比我强的陈乐云。他什么时候输过呢,他更不应该输给所谓的命运。
※
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,我像往常一样去陈乐云家给他汇报学校的情况,结束后,我把憋了一个月的问题问出了口:“陈乐云,你还考X大吗?”
我像等待考试成绩一样等待陈乐云的回答。
“你觉得我一个残疾人还能像之前一样考上大学吗?”陈乐云讽刺道。
“不!”我急着否认,一时忘记反锁的门,往里面推了推,门竟然开了。不知道是他忘了锁,还是门早就已经没锁过了。
陈乐云正坐在床边,双眼“盯着”前方,双手握拳搭在腿上。
我都快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陈乐云。我认识的陈乐云有着宽阔的胸膛,坚毅的下颌线,自信的眼神。而不是眼前这个伛偻着身躯,瘦削到锋利的下巴,双眼无神的陈乐云。
“陈乐云!”
“嗯?”陈乐云把头转向我。
“我不知道你站在哪里,如果我面向的方向不对,你多见谅。”他说。
“陈乐云!”你怎么这样。
陈乐云抿着嘴,不发一言。
我走上前,按住他的双肩。
陈乐云由于压迫只能面向我。
“我的声音从这里传来,你听出来了吗?”我站在这里啊,我就在你面前。
“嗯......”
“你说过你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的。”我委屈道。
“我没说过。”
“你有!”
“好像是你说如果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。”陈乐云无奈。
“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也同意了不是?”
陈乐云不吭声。
“嗯?”我晃了晃他的肩膀。
陈乐云依旧不说话。
“嗯?”我加大了力度。
陈乐云终于开口:“你知道我们已经不一样了......”
“我不听!”
我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。我以为就算发生了这种事,我们还是能像数学题里的最优解一样无限趋近原来的目标,恢复正常的生活。但生活不是这样的,一旦发生改变,原本的题目就已经更改了。
※
第二天我要开始“汇报”之前,阿姨拉住了我。
“江楠,乐云他今天让我给他找一个教盲文的老师。”这一个月来,阿姨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。
我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,“真的?”
阿姨点点头,摸了摸我的头,“辛苦你了江楠,谢谢你在他身边鼓励他。”
我笑着摇了摇头,“应该的,我们是朋友嘛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在陈乐云房间里做“汇报”。
他躺在床上,一只手支着脑袋,面朝向我。
结束后,我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,“你要开始学盲文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那我们还是考X大?”
“嗯。”
我开心得要呐喊。
当时的我认为,在生活的题目更改之后,我们还是得出了最优解。
03一条波浪线
高中生涯最后一个寒假终于到来,除了写不完的试卷和练习册,我还有另外的任务,那就是每天接送陈乐云去盲人教育机构。
“江楠!”
“江楠!”
“江楠!你不是要送乐云去机构吗?”
“啊?啊!要迟到了吗?”
“如果你现在起床,10分钟之内出门,那就来得及。”妈妈幸灾乐祸道。
“Yes! Madan!”
※
当我气喘吁吁跑到陈乐云家楼下时,他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了。
他面无表情“看着”前方,这时正好路过一个邻居家的小孩:“哥哥早!”
“早!”他抿起嘴角,两个酒窝若隐若现,刚刚的冷漠退却了些,也只有笑的时候,他好像才跟以前一样。
我放缓脚步走到他面前,故意把声音放嗲:“哥哥早!”
肉眼可见他的脸部抽搐了一下,“你比我还大3个月,大姐。”
“陈乐云,你找死,你再说一遍!”我一巴掌呼上了他的肩膀。
陈乐云一把抓住我的手,他的手异常的温暖,我不禁反握住他。等我反应过来,脸已经涨红,此时我庆幸他看不见。
无视他的僵硬,我故作镇定拉起他的手,用力捏了几下,“最近天气冷,我看看你长了冻疮没?”
在陈乐云张开嘴想说什么之前,我连忙说“没有看到”,便放开了他的手。
陈乐云嘴巴张了又合,最后吐出两个字:“走吧。”
说完他便柱着拐杖向前走去,从背后还能看到两只发红的耳朵。
“小心,前面有一级台阶,高约20厘米。”
“小心,前面有锥形路障。”
“小心,现在要过马路,这里没有红绿灯。”
“小心......”
“我是叫小心吗?”陈乐云突然出声。
“啊?”我不明所以。
“你一直在说小心,小心,小心。”
......
“陈乐云。”
“嗯?”
“现在是红灯,要等绿灯。”
“嗯。”
“陈乐云,前面要拐弯。”
“嗯。”
......
※
到了陈乐云第一次去医院复查的时间,乐云妈妈特意叮嘱我可以休息一天,第二天不用送陈乐云去教育机构。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,睡不着。
在不知道第几次看手机之后,我点开了通讯录,心里想:11点,不知道他睡了没。
“喂?”
“陈乐云。”
“江楠?”
“嗯。”
“这么晚打过来,怎么了?”
从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声音:“23时05分。”想必他是按了时钟的报时键。
“没,没有。”我支支吾吾。
“你怎么了?明天我还要去医院,没事就早点睡。”
是他先提的医院。
“明天要我陪你吗?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不,我妈送我去。”
“但是我想陪你。”
“可是总有你们都不在的时候,这次是你陪,下次呢?以后的无数次呢?”
我的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。
“以后我都在啊,我都会陪着你,我们是永远的最好的朋友,不是吗?”我反问。
“但是我不想依赖任何人。”
我还想继续说,他却说:“我要睡觉了,挂了。”
我无力地放下手机,通完电话后,好像更睡不着了。
※
第二天并没有睡得多晚,是被生物钟叫醒了。
按计划花一个半小时写完一张数学卷子,但是频繁的走神让我做了一个小时还在卷子的第一面。
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天陈乐云那句话:“我不想依赖任何人”。
可是陪伴是依赖吗?我不断问自己。
不管了。
我把笔一扔,赶往医院。
※
我凭着记忆找到陈乐云主治医生的诊室,门是半掩着的,我贴着门边站着。
“从复查的情况来看,还没有什么起色。”一个男声道,应该就是医生。
“赵医生,具体是怎么样?”是乐云阿姨的声音。
“目前来看,复明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。”
“那之后呢?”乐云妈妈追问。
“以后并不好说,你们要做好一辈子都这样的心理准备。”
“恢复的概率是多少?”陈乐云沙哑着声音问。
赵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,“不高于0.1%。”
就是1000个人当中可能会有一个人复明,我在心里换算着,那陈乐云会是那1000中的一个吗?
“谢谢赵医生,那我们回去了。”
“好,之后还是要定期过来复查。”
我呆在了原地,还在想刚刚所听到的。
“江楠?”乐云阿姨的声音响起。
“阿姨,原来你们在这。我在家没什么事,想着过来看看也好。”
“你们结束了吗?”
乐云阿姨点头,陈乐云则一言不发地站着。
“妈,你不是还有事吗,你去忙吧,有江楠在这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“那你......”乐云妈妈不放心的看向他。
“我没事,你快去吧。”陈乐云的声线维持着稳定。
“好,那麻烦江楠你送乐云回去了,辛苦你了。”乐云妈妈示意我扶着陈乐云。
我上前抓着陈乐云的手臂,对她说:“阿姨,你放心,我肯定完璧归赵。”
乐云妈妈笑着点了点我的头额头,就走了。
※
我扶着陈乐云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,虽然是冬天,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,还是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。
“我们在这坐一会,好吗?”
我们坐在草坪上的石凳上。
如果是愤怒,我可以尝试平息,如果是悲伤,我可以尝试安慰,但是陈乐云这样把所有情绪埋在最深处,我无从开口。
“你已经知道了,是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我诧异。
“现在知道的。”我气得跺脚。
陈乐云轻笑一声。
“陈乐云,你现在能感受到太阳照在你身上吗?”
“嗯。”
“你听到鸟叫声吗?”
“嗯”
“你闻到什么?”
“消毒水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草的味道。”陈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我握住了他的手,他没有挣扎。
“虽然你现在看不见了,但是你还能感受,能听,能闻,你还可以拥有很多......”
看着陈乐云毫无动容的表情,我无奈,我不知道他内心是到了何种失望,还是绝望。
我抱住了他。
“陈乐云,昨天你说你不想依赖任何人,我想了一晚上。陪伴是依赖吗?如果有人需要被依赖呢?”
“没有人愿意照顾一个瞎子一辈子。”他哽咽道。
“不是的,你先是个普通人,有着正常人的需求,只是恰巧看不见了而已。你帮我辅导功课,不是照顾吗?我经常忘东忘西,你能记住我随口说的一句话,然后提醒我,这不是照顾吗?我们一样都需要被照顾。”我一边说一边把眼泪蹭在他衣服上。
我感受到他的回应,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我。
“可是我再也没法击剑了。”
“你一辈子只干击剑一件事吗?你还要读书,你还要爱人,还要被爱。击剑对你来说很重要,但是其他的一样重要,你不能为了一件事,而放弃其他的选择......”
“歪道理。”
“有道理的!”我捶了一下他的背部。
“你是不是把所有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。”
我顿了顿,吸吸鼻子,“没有啊。”
陈乐云伸手过来想摸我的脸,寻找证据。
但是我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衣服上。
“又不是你看不见了,为什么你哭得比我还多。”他轻抚着我的头发,像是在安慰我。
“你不会哭,我替你哭的。”我理直气壮。
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头。
04离别曲
我能感觉到陈乐云重新开朗起来了,之前他对自己在盲人教育机构的事情都是避而不谈的,而现在能从他口中问到一些东西。例如老师都是怎么教学的,班上有多少学生,大家都是什么情况。
“江楠,今天我自己去机构。”
“什么?”我第一反应是,不可能。
“你不用扶着我,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提醒我就可以了。”陈乐云面朝着我。
“什么时候是必要时候?”
“例如有车或者前面有人要撞过来的时候。”
“那阶梯呢?转弯呢?”
“我想自己试一下。”陈乐云摇了摇头。
我知道九匹马都拉不回已经下定主意的陈乐云,只能随他去了。
他的空间感、方向感一向都很好,但我还是很担心,如果摔了呢?如果撞到什么东西上了呢?
我紧跟着陈乐云,他迈一步,我才迈一步,他停,我也停。
20分钟的路程,陈乐云走了40分钟,但是他没有走错路,也没有被绊倒,只有在过马路的时候我提醒了一下。
直到我们到了机构的教室门口,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了他。
“陈乐云你真棒!”
看着他变红的耳朵,我伸手捏了一下。
陈乐云一把抓住我胡作非为的手,我松开手,后退了一步。
“好了,你进去吧,下午我再来接你。”
陈乐云抬起一只手,在空气中,顿了一下。像是想到什么,收敛起脸上的笑容,准备把手放下。
我把头伸到他手的下方,抵着他的掌心。
陈乐云再次露出两个酒窝,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还是笑起来的陈乐云可爱,我心想。
※
买年货的时候妈妈让我去当苦力,一边想着送礼买什么,一边想着自己吃什么,手推车很快就满了。
“我们买烟花回去吧,可以在天台放啊?”我兴致勃勃地指着前面堆着的烟花。
“都多大了,还玩烟花。”妈妈用眼神鄙视我。
“小孩子想玩,就让她买嘛。”
“嘿嘿,谢谢爸爸!那我去挑!”
等采买完回到家,我才反应过来,买的烟花本来是想跟陈乐云一起放的,但是他现在都看不见了,他还会乐意玩吗?
“今年除夕我们让乐云家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吧。”妈妈在吃饭的时候提议。
“好啊。”
“好啊!”
我跟爸爸异口同声。
我心里偷着乐,那烟花可以放了。
※
除夕那天,长辈们一大早就开始忙了,妈妈之所以放我一马,是因为让我多陪陪陈乐云。
我把电视调到老少咸宜的新闻台,洗了一些水果放到他手边,“你喜欢的提子,没核的。”
陈乐云讨厌所有有核的水果。
他点点头,在我眼里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。
身为奴婢的我,安静地坐在他旁边。一边吃提子,一边观察他,不是怕电视声音小了,他听不见,就是怕篮子太远,他够不着。
等一条新闻结束后,我试探,“陈乐云,今晚我们上天台放烟花呗?”
陈乐云扭头面向我,“烟花?我又看不见。”说完把头扭回去,继续听他的新闻了。
我扯了扯他的衣服,“陪我吧~”
“嗯。”
“就陪我放一下嘛~”
“……”
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他说嗯?
“你答应了?”我提高音量问。
“是的,请问江楠同学可以放开我的衣服了吗?”
“好好好,你还要吃其他的水果吗,我帮你削!”
※
吃完年夜饭,我就把陈乐云拉上了天台。
“啊。”我懊恼。
“忘记带打火机了?”
“不是。”
“要下雨了?”
“不是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忘记了我不敢点烟花的。”以往那些年,都是陈乐云负责放,我负责看的。
“我可没忘记你是个胆小鬼。”他笑出了声。
“啊?”
“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点火。”
“那你怎么点?”
“你先摆好烟花。”
我把我们拿上来的六个烟花排成了一排,“好了,然后呢?”
“打火机给我。”
我把打火机塞到他的手中。
“烟花的火引子在哪里?”
“这里,摸到了吗?”我抓着他的手,示意他蹲下来,引导他的手触碰火引子。天台的灯光昏黄,找火引子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功夫。
“嗯。”陈乐云用拿着打火机的手拨弄着火引子,作势要点着。
“等等!”
“?”他维持着手上的动作,抬起了头。
“你该不会就打算这样点着吧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如果烧伤自己怎么办?而且你也不知道点着了没,如果没发现点着了,跑晚了,怎么办?”
“那你来?”他挑了挑眉。
我摆手,“不、不了,我在这里看着你点,看到点着了,就提醒你。”
他低下了头,正准备点。
“等等!”
“又怎么了?”
我摆正了打火机和火引子的位置,用手掌挡着寒风,“有风,我挡着了,现在点吧。”
咔嚓一声,微小的火苗从打火机里伸出,传递给了烟花的火引子。几秒后,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。
“可以了,走!”我抓着他的手,就往回跑。
现在在眼前的是升起、绽放,最后消失不见的花火。
“陈乐云,你还记得去年跨年我们去江边看的烟花吗?”
“记得。”
“你听,现在的烟花跟那时的一样。”
烟花发出暖色的火光,照在陈乐云的脸上。
我可以在他眼中看到盛放的烟花,就像他真的看见了一样。
“陈乐云?”
“嗯?”
“陈乐云!”
“嗯。”
“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吗?”
“是。”
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?直到烟花放完,这句我都没问出口。
※
正月十五过后,我开学了,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。而陈乐云周一至周五在家里自学,周末才去盲人教育机构学习。
从料峭寒冬到蝉声四起仿佛是一眨眼的事情。
高考那天,乐云妈妈送他去了另外一个考场考试,而我依然在原来的学校考。
虽然前一天晚上我才见过陈乐云,但是考试那天我还是无比心慌,我怕出现意外,任何让我们上不了同一所大学的意外。
结果证明是我过分紧张,那天的题大部分我都会做。考完试,我先去的是陈乐云的家。
“陈乐云,你考得怎么样?”虽然我知道大概率没有任何问题,但是想得到口头上的保证,像还要给保险箱上一把锁。
“你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。”
“你敢质疑我,我肯定能上X大!”
“哦?”
我把欠揍的陈乐云痛扁了一顿。
※
考试结果出来的前两天,我茶饭不思,同学聚会也是心不在焉。
考试结果出来当天,我卡着时间在电脑前蹲着,并且拨打了陈乐云的电话。
“喂?”
“是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准备查考试结果了,你要我帮你查吗?”
好几秒过后,我才听到陈乐云的回答:“不用了,我妈帮我查。”
“好吧,到时间了,我先查我自己的。”
我把电话外放,在网页输入自己的相关信息。
回车。
X大的字眼跳进了我的眼睛里了。
“啊啊啊!我考上了!我就说我可以!”
“恭喜。”
“我现在帮你查吧,就几秒钟的事情呢。为什么不让我查,是怕分数不及我?我终于超过你了吗?哈哈哈!”
陈乐云在电话那端无语。
我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,陈乐云难道没有考试?
我凭着记忆输入陈乐云的信息,回车。
“江楠,你还在吗?”
我看着电脑屏幕的xx特殊教育学校,怀疑自己输错了信息,但是学校前面明明确确是“陈乐云”三个字。
陈乐云为什么不让我帮他查结果,原来就是这个原因。
我恍然大悟。
“江楠?”陈乐云的声音有点急了。
我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声音,不要显得愤怒,更不能显得悲伤,“原来你报考了这所学校啊,恭喜你考上了。”
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急促呼吸声,好一会才有声音:“你看到了。”
“那你原本计划什么时候让我知道呢?”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擦掉脸上的眼泪。
“本来就是今天跟你说的。”
“因为瞒不住了,是吗?你也可以在开学前一天告诉我。”我讽刺道。
“江楠......你能来我家一趟吗?”
“骗子!我......”
“我明天就要搬家了。”
我怀疑自己的耳朵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明天就搬家了。”
搬?搬去哪呢?特殊教育学校附近的地方吗?
又是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?
我心里凌乱得像丛生的杂草。
“是搬到以后的学校附近吗?”
“是,你过来我再跟你解释。”
“那真好,很方便。我不过去了,我妈找我有点事。明天我也不去送你了,一路顺风啊。我先挂了。”
我不顾陈乐云还在说话,划了一下屏幕,结束通话。
05一个圆
“阿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?”我经过厨房时听到妈妈在里面。
“都要成为大学生了,长大了吧。”爸爸说。
“我觉得不是。”我躲在厨房外听。
“那是什么?”
“估计是乐云搬家了,他们又不在同一所学校了,平时不能一起玩,不习惯了吧。”
“也有道理。”
“这次还得谢谢乐云,要不是他拉了阿楠一把,以阿楠的水平怎么能这么顺利考上X大?”
“对,下次我们去乐云家看看,买点贵重的礼品,表示一下。”
......
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这是跟陈乐云单方面“绝交”的第28天。
第一周的时候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,但我从来不接。
之后就是两三天一个电话。像是知道我的“意志坚定”,最近这几天他再也没有过电话了。
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拉黑了呢?
我隐隐觉得拉黑后一切就真的断了,过去与将来,我与他。
至少像这样,是我单方面的“不理”,但我们还是有连结的。
※
去学校报道、住集体宿舍、学校比之前的大十几倍、原来每天的课程并不是排满的、晚上虽然不用上晚自习但也会有课要上、学校的食堂好难吃、舍友都很玩得来......这都是我攒着要跟陈乐云聊的话题,也很想知道他那边的情况,报道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麻烦呢?学校有什么课程呢?环境怎么样呢?
开学一个月后,我决定去陈乐云的学校看看,只是满足对特殊教育学校的好奇心而已,我这样告诉自己。
XX特殊教育学校不算大,在路上走的人也不算多,有拄着盲杖的、坐着轮椅的,还有一对男女一边走一边用手语交流,虽然身体有缺陷,但是他们的状态是如此自在。
我沿着学校里的大道走,虽然已经是秋天,路两边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。
我一边走,一边默默记下看到的学院名字。陈乐云读的是什么专业呢?在哪里上课呢?课程安排得满吗?
“乐云,你等一下,你的鞋带松了。”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。
乐云?我回头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对男女在我身后的不远处,女生我并不认识,但是男生,我很熟悉。
女生说完话后不等他的反应,兀自蹲下,帮他绑好了鞋带。
女生站了起来,准备继续往前走,我还愣在原地看着他们。
怎么这么巧就遇到了?他们是什么关系?刚认识的话不会那么快就会帮忙系鞋带吧?
三个月没有见陈乐云了,他好像比我想象中过得更好。头发剪得更短了,显得人很清爽;脸上的表情更柔和了,之前就像个面无表情的石头;还有,用盲杖走路比之前走得更好了。
“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?”他们要经过我的时候,女生问我。
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盯着看,也没来得及逃。
我急中生智,摇了摇头,附带示好的微笑,还用食指指了指喉咙处,表示我没办法说话。
“啊,没有问题的话,那我们走了。”女生很有涵养,她扭头跟陈乐云说,“走吧。”
陈乐云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女生,没有疑惑,也没有不耐。
我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走,没有必要再逛了,人也意外地见到了,不是吗?
看来没有我的三个月,他过得很不错。
曾经的亲近不复存在了,我没想到三个月前就是这段长达十几年关系的终点。
※
突然从后面传来脚步声,是刚刚的女生:“哎!不好意思!”
“?”我用手指点了点我自己。
“对!”陈乐云这时才从后面追上来,女生一把拉住他,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我,“你们认识?”
“啊......”她怎么知道的?
“江楠。”他怎么猜出来的?
“我......”女生诧异地看着我,我才想起刚刚自己还是个哑巴。
“你先去图书馆吧,我有话要跟她说。”陈乐云对着女生说。
“好,那我先走了。”女生狐疑的眼神在我和陈乐云之间打转,说完这句话就走了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我和他异口同声。
“夏宜说有个女生一直在盯着,我问她长什么样,就猜到了是你。”
“我想来看看你混成什么样嘛,看来还不错,还有女生陪着呢!”
“你!”他被气到的样子。
“不是吗?”
“你不知道我宿舍在哪里,就过来找我了?”他像是才开了窍,那两个该死又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。
“那你那个叫什么‘下宜’的,说我长什么样?不用听声音就能认出来了?”
“她不是我的什么......只是普通同学。”
“哦。”好像危险警戒已经解除,但就这样放过他,好像又太便宜他了。
“那个,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......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我怕你以为我......”
“我说我知道了。”我上前捂住他的嘴。
“唔!”
“你怕我因为你考这个学校,就没有动力再考X大了,是不是?”
他费力点头。
“你早就研究过了这所学校更适合发展,是不是?”
他又点了点头。
“不只是这样。”他抓住我已经松开的手。
“?”
“除了过去的十几年,我还想跟你继续在一起。”
“没问题啊,我可以常常过来找你玩,就算以后工作也可以的嘛。”
“不是在一起玩。”他摇头。
“?”
他拽着我的手把我抱在了怀里。
“诶!你的盲杖掉了。”我听见他叹了口气。
“江楠,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?”
“啊?啊!”我挣扎着。
“你不答应我就不松开。”
“那你还要问我?”
“我喜欢你,江楠。”
“好吧,我也是。”早就是了。
评论(8)